最强宗师:老小儿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AGR)
往吉庆巷,寻无妄斋,得见二位先生,知相术,相面相骨更相心,断风水,断运断命断生死。常言道,厄局易解,人心难测,一身异术仁心可敌业火天罚。
1
这个路口的车流量很大,红绿灯却报废许久了也没人来修,要想顺利过马路,除非等的行人多了,趁着行驶的车辆接不上的时候,一窝蜂过去,否则就只有等的份。
“现在的年轻人吃什么饭的!也不知道尊敬老人,开开开,赶着去投胎啊!”
老头刚迈出一只脚,就让飞驰而过的小车给吓得缩回了脚,实在气不过,就站在路面抡着拐杖指指点点骂骂咧咧。
就在此时,一只细软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老头粗糙的手指头,老头骂人的动静一顿,低头一看,边上站着的是个陌生的小男娃,男孩长得可爱得紧,也正抬着头,对上了老头的视线。
“还没一个小娃子懂事……”老头的火气消了不少。
这附近经常有小学生出来做好事,像是捡垃圾啊,扶老头老太太过马路什么的,回去后好写作文,他理所当然地把男孩拉住他手指头当成了是要扶他过马路的意思。
“还是你这娃知道尊老……”可就在老头还想再夸男孩几句时,诡异的事情发生了,男孩抬头对上他视线的时候,脸上是没有表情的,却在这一刻,露出了一股令人慎得慌的笑,然后直勾勾地将视线扫向前方,抓着老头手指头的那只手松开,绕到老头背后,轻轻一推……
刺耳的急刹声响起,轮胎摩擦着水泥路面,砰——
疾驰的车流被这出意外打断了,路口的人眼睁睁看着老头冲了出去,然后瞬间被撞飞,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……
“哎,小鱼儿,你还真不打算回无妄斋了?”邱引手上提了满满几大袋生活用品,都是林幼鱼搬家后需要添置的,他明知道林幼鱼的性子有多拗,但还是不肯死心,“你就回去住吧,你一个人在外面,我们怎么放心,再说李秋白也发话让你留在无妄斋不是?你要真不想见李秋白那家伙,那你更得跟我回去了,反正他也不在……”
话说到这,林幼鱼的脚下终于一顿,有了反应,微微皱起了眉:“他不在……”
邱引虽平时不着调,关键时刻却敏锐得很,他就是再蠢,这会儿也算看出来了,在童子坑底下,林幼鱼和李秋白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。
他早告诫过林幼鱼,李秋白绝不是她可以动心思的人,他说那话时不是为了李秋白说的,是为了林幼鱼说的,因为喜欢上李秋白……注定没有结果,到头来伤心的还是林幼鱼。
“小鱼儿,我知道你的苦心,你觉得李秋白绝不会再将你留在身边了,就是让你留在无妄斋,他也一定不会再待在你看得着的地方,你以为只要你离开了无妄斋,至少心里还能知道李秋白在哪。”
邱引苦着脸,劝道:“其实就算你不留在无妄斋,李秋白要闭关,肯定也不会留在无妄斋闭关的,他要去,也是去一个大伙儿都找不到的安全地方,你说你这不是白走了吗,不如跟我回去吧?”
“他不在无妄斋闭关……”林幼鱼微微皱起了眉,打断了邱引的话,“邱引,这种时候,你应该在李秋白那,替他护法。”
“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让我给李秋白护法……”邱引见说不动林幼鱼,颇为头疼,“李秋白还让我盯紧你,保护好你呢,我总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吧?”
见邱引如此郁闷的样子,林幼鱼轻轻地笑了,把正扑在袋子里和一袋小鱼干做斗争的天吴给拎了出来,“有天吴保护我就够啦,要是真出了什么事,我就让人给你们送口信。”
邱引还想再说什么,林幼鱼的视线已经轻飘飘地扫向了前方。前方人头攒动,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,远远地便能判断,这条路怕是堵了,过不去了。正待将视线收回,林幼鱼的身形却是一顿。
“小鱼儿,你怎么了?我跟你说话呢……”邱引见林幼鱼好半天没答应她,也忍不住跟着她的视线所指方向望去,也没什么奇怪的,就是一群人围着,好像是出什么事了,倒是外头站着一男孩,和其他围观的人群不太一样,男孩显得神色冷漠了许多,
“透着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成。”
林幼鱼喃喃出口,说出了邱引的心声,他刚刚看到那小屁孩时,心里也是这么想的,但除此之外,又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,“说起老成,小鱼儿你小小年纪不也老成得很。”
“不一样,是真正的老成。”林幼鱼收回视线,看向邱引,她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一样,总之,就是透着一股诡异。
兴许是他们探究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,那原本神情冷漠地站在外围的男孩似有若无地朝他们这瞥了眼,然后低下了头,迅速要走,在经过林幼鱼他们身边时,正在袋子里和小鱼干做斗争的天吴挣扎出了脑袋来,冷不丁冒出了一句:“腐朽的味道……”
刚刚从他们边上一闪而过的,就是一股腐朽的味道。
2
打发走了邱引,天吴正式在林幼鱼的新住处落下脚了。无妄斋太穷了,穷得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起小鱼干,林幼鱼就不一样了,她爷爷生前简直太精明了,敛了不少财,林幼鱼根本就是个隐形的小富婆,至少天吴在她这,小鱼干管饱,轮廓不知不觉又肥了一圈。
有钱真好。
晃悠着圆滚滚的肚子,见林幼鱼正站在窗口出神,天吴爬起身,往林幼鱼肩膀上跳,没料到第一下居然还没跳上去,中途让沉重的肚子给扯下来了,颇为尴尬地二次起跳,才勉强在林幼鱼肩上落脚,“看什么呢?”
见林幼鱼已经站在窗口看了好半天了,天吴也跟着往窗外看去,那是小区一楼有户人家正在出丧,家里有老人过世了,“那家老头不就是前几天让车撞了,没救过来嘛,巧不巧,就咱们搬来那天。不过他们在干啥呢,咋慌里慌张的?”
“那家的小孩丢了,丢的是死者的孙女。”林幼鱼站在这看了有好一会儿,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楼下传来的哭喊声和吵嚷声,冷不丁地,林幼鱼忽然开口:“天吴,我们去看看。”
打那天老头出事时,林幼鱼心里隐隐约约便觉得不对劲,按说今天老头出丧,家里进进出出的家属宾客很多,人员是混杂了些,大人一时顾不上孩子也是有可能的,但……
林幼鱼踏进了这家的家门,他们发现孙女跑丢有好一会儿了,刚开始是没在意,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,跑哪玩了,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还不见人,才知道慌了,已经里里外外出去找了好几波,听说是已经报警了,现在只能在家干等消息。
这家的媳妇哭得都快岔过气去了,这家的男人也是心烦意乱,但家中老父亲刚过世,老母亲又是个痴呆的,只能靠他强打起精神撑着这个家。
“小鱼儿,这家沾着一股腐朽的味道,和那天那味道一样……”天吴猫在林幼鱼的肩头,凑到林幼鱼耳边小声说着。
“嗯。”林幼鱼点了点头,这味道,她也闻到了。
此时这个家已经是混乱一片,谁也顾不上谁,这家的老太太年纪不大,约莫才六十多岁,但就已经患了痴呆,不大能说话了,只是呆呆地坐在那,手指一下一下用力戳这桌子,看起来有些暴躁。
“妈,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!”男人心中烦躁,没忍住朝着自己的老母亲发火。
“等一下……”林幼鱼拦下男人,若有所思地朝着正暴躁地用手指戳着桌面的老太太走去,视线往老太太面前一看,那是张用透明玻璃压着的老式书桌,玻璃底下压着满满一桌面的老照片,大多是这家人的全家福,其中偶然夹杂一张年代甚为久远的大合照,黑白的,是一群小孩子的合照,合照上头用红色字迹标的年份——1967年阳光幼儿班合影留念。
林幼鱼的目光静静地自那照片上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扫过,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,视线蓦然一顿,面色骤变。
“你又是谁……”
男人刚想斥责不请自入的林幼鱼,却冷不丁被她打断了,只见林幼鱼指着那被压在玻璃底下的大合照,“这个男孩来过你们家,那天你父亲出事时,这孩子就站在他边上。”
林幼鱼这话一出,整屋的人都蓦然一静,就连差点哭岔气的这家媳妇都静了下来,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林幼鱼。
男人显然也是被林幼鱼的一出话吓了一跳,立马快步朝桌前疾走几步,但嘴上还是不肯相信地呵斥道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,这张照片都过去五十多年了,是搬家时老太太压箱底的老照片,这上头,这上头的人,除了老太太……”
除了老太太,这上头的老师孩子,都死了,五十多年前就死了。
“那男孩不仅在你父亲出事时就站在边上,他还来过你们家,我猜测,你女儿不见,或许跟他有关。”林幼鱼面不改色,只冷静无比地抬起眼皮看向这家的男主人,“不信,你找人要到那天出事路段的监控看看。”
林幼鱼说这番话时,态度这样笃定,就是这家男主人的面色都变了,将信将疑地看着林幼鱼好半会儿,最终还是按照她说的,到边上打了好几通电话,约莫是托了几层关系,终于手机里的提示音一响,是收到了一段视频,正是那天出事路口的监控录像。
“到底怎么样,你怎么不说话啊,你想急死我们啊!”这家的媳妇见男人好半天不说话,急了。
只见男人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向林幼鱼,拿手机的手也跟着颤抖,好像是证实了……林幼鱼方才所说的话不假。
“真的,真的是他……”
3
虽然早有所料,但此刻被再一次证实,林幼鱼的脸色还是刷地一下沉了下来,她侧眸朝肩上猫着的天吴看去,是想问它能否追踪那股腐朽的气息,查到那男孩的去向,兴许就能把这家的小孙女带回来。
天吴和林幼鱼也默契,心领神会,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便说话,便在林幼鱼边上点了点头:“喵呜……”
既如此,林幼鱼心中已经做出决断,忙在这家写了个字条,又附了一张感应符,嘱托这家人将此物送到无妄斋去,好知会邱引一声,邱引凭借着感应符,就能知晓他们的方位。
林幼鱼的行事虽然古怪,但这个节骨眼上,这家人也不敢多说什么,只能按照林幼鱼说的办。
林幼鱼交代完该交代的事便要走,这家人不放心,还想跟着,让林幼鱼给堵了回去,“不要添乱,在家里等我的消息,我会尽可能把你们家的孩子给带回来。”
林幼鱼都这么说了,这家人心里就是再放心不下,也不敢再跟着她,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幼鱼孤身一人,带着一只猫就出去了,心中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。
行至便道,人际罕至处,天吴才往地上一跳,化作威武的虎身,回头冲林幼鱼招呼道:“骑在我身上,咱们能快点。”
林幼鱼不再多迟疑,往天吴的背上一爬,便伏低身子,令自己的身躯紧贴着天吴的背部,稳住了自己的身形,天吴的速度很快,顺着那气息往深山处走,走着走着,竟不知不觉进了天师堂地界。
他们俩对天师堂都有心理阴影,此刻追踪到了后头,离得近了,反而方位是不容易辨析的,只觉得到处都是那浓烈的腐朽气息,再加上天师堂机关重重,就是地界范围内,也布满了阵法和迷障,天吴谨慎起见,只好停了下来,“小鱼儿,咱们还找下去吗?你说,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难不成死了五十多年的小屁孩,真的又回来了?”
对于这个问题,林幼鱼自己也未能完全想通,只能从天吴背上下来,神色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,然后摇了摇头,“不知道。我爷爷生前说过,人死不能复生,就是让死去的人起来了,也必然不能再称之为人了。你还记得李秋白也说过,便是他们这些修行境界至高的人,也逃脱不了生死的定律。但若说阴魂不散……那又不像,我们毕竟不是修行阴阳道的人,就是真有阴魂不散,也不是我们肉眼可见的。”
“那咋办?咱们还追吗?”天吴有些怂了,分不清对方是个什么东西,实在有些害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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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吴,能释放五感吗?”
天吴天生异胎,人面虎身,是极具灵性的,加之李秋白予以加持,拥有变化形态的能力的,五感自然也异于常人。林幼鱼这意思,是要天吴仔细听一听这方圆几里之内,是否有那家孙女和那男孩的动静。
只要不打架,怎么都好说。天吴应声,伏低,令自己的耳朵贴着地面,开始释放自己的感官,慢慢地往外围搜索……
“哥哥,我还能和你玩吗?”是那小丫头的声音。
天吴的表情一动,将耳朵贴得更紧了,只听得男孩的声音和小丫头所处的方位基本一致,“不能了,这是最后一次……就不在了……”
大概是心里越着急,就难以将精神力凝聚,天吴开始焦躁了,断断续续地听到那男孩嘴里说着什么“最后一次”、“就不在了”。
“天吴?”见天吴的表情如此不安,林幼鱼有些着急,“听到了什么?”
“最后一次……”天吴猛然收回心神,抬起头来,“完了完了,小鱼儿,那东西要吃人了。我知道了!那东西五十年不死,我瞧他脸上好好的,但是浑身腐臭,说不准身体都烂坏了,你说它是不是要抓了那家的小丫头,把坏死的躯体换下啊?不对啊不对啊,它一男的,抓个小丫头干啥,要抓也该抓个身量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啊,你说它该不会是身体快烂坏了,没的选了,急急忙忙抓的吧?”
天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。
事实上,天吴也不全算胡思乱想,如果那男孩真是从天师堂出来的,以天师堂的做派的话,什么邪门歪道都有可能,天吴的这番话,倒是给了林幼鱼启发,这种推断,也不是不可能……
“不好……”林幼鱼的面色一变,不管是哪种可能,他们都必须尽快找到对方,将那孩子救下,“天吴,必须马上找到他们。”
这下天吴也不敢再迟疑了,立马带着林幼鱼往方才查探到的方位逼近,到了地方,四周荒野,只有一栋再破落不堪的茅草屋,那通常是靠山吃山的猎户晚上蹲猎物时守夜用的,大多时候都处于荒废状态。
“动手吗?”天吴压低了声音。
林幼鱼却很谨慎,并未立即动手,而是借助外家术法,在那茅草屋四周设下阵,使邪祟不敢轻易破阵而出,做完了这一切,林幼鱼才指挥天吴道:“破门!”
天吴配合默契,当即一声虎啸,破门而入,二人正待动手,林幼鱼和天吴却双双在门口呆愣住了……只见这简陋的茅草屋内,却用草绳在木梁上悬了个秋千,秋千椅都是草绳编的,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正坐在那上头玩得可开心了,而那男孩呢……只是坐在侧边地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帮着推那秋千,长相稚气却神态老成的小脸上,满满都是慈祥。
没错,就是慈祥,这样一张十岁不到的男孩的脸庞,竟然透着一股老人家才有的慈祥,说不出的诡异。
而他二人皆是灰头土脸,显然是一起动手才完成了这个秋千的编织的。
此刻林幼鱼和天吴一人一虎破门而入,双方都是愣住了,还是那小丫头最先反应过来,惊呼出声:“哇,老虎!”
那男孩显然也是于此刻才猛然回过神来,立马拽着小丫头的手就要跑,林幼鱼见他们要跑,当下也跟着回过神来,眉间皱起,她虽未修行内家术法,但李秋白和邱引没少锻炼她的身手,使她得以运用拳脚功夫和外家符印阵法遇险自保,此刻林幼鱼的身形一动,当下拦了对方去路,抬手便要出掌……
令人意外的是,掌风临门,那男孩却没能躲过去,只是将小丫头拉至自己身后,然后迎面对着林幼鱼的掌风,视死如归一般闭上眼睛,缩紧了脖子……
林幼鱼见状,是面色一变,当即急匆匆中途撤掌,这男孩不知是人是邪,但身上却没有半点修为和功夫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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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幼鱼一瞬恻隐之心,那男孩也慢慢地睁开了眼,眼底是带着探究和不解的,大概也在诧异林幼鱼为什么会突然收手,毕竟能追到这,足以可见林幼鱼是知道他不是正常人的,按说应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
就在此时,四周一阵高强度的压迫感席卷而来,朝这而来的人,显然是持有极高的修为。
“快跑。”
男孩的面色猛然一沉,就连眼神都跟着变得警惕和戒备起来,仿佛如临大敌。
林幼鱼也很快反应过来,她的视线迅速扫过那一派天真懵懂,全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于多危险的境地的小姑娘,林幼鱼当即吩咐天吴道:“天吴,先带她走。”
“那你怎么办?”天吴陷入两难,它是不可能丢下林幼鱼一个人在这里的,但它又很清楚,那能让林幼鱼和那男孩都变了脸色的人,肯定是来者不善。
“快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。”林幼鱼的语气不由得变得严厉了些。
天吴茫然无措地看了看林幼鱼,又看了看那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,最终只能急匆匆地一口叼上小丫头的衣领,将人甩到了自己后背,要在对方到这之前先把人带走,临走时,天吴还是不放心,回头犹犹豫豫地看了眼林幼鱼。
“别担心我,快走。”
见林幼鱼再次催促,天吴也不敢再停留,当即驼着那小丫头反方向钻进了密林中。
“跟我来。”
那男孩见状,当即拉着林幼鱼的手要跑出这茅草屋,可就当他二人才刚踏出茅草屋一步,眼前忽然一只白鹤降下,阻了去路,而白鹤之上,正侧身坐着一人,妆容艳丽,见了这二人,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眉,轻笑出声:“真麻烦,可让我好找。”
这话,也不知道是冲着林幼鱼说的,还是冲着那男孩说的。
“凤知。”林幼鱼轻轻皱眉,真是冤家路窄。
“往这跑!”
那男孩见了凤知,也是面色一变,当即要带着林幼鱼再跑,显然也是不愿意被凤知发现行踪的。
“别做无谓的反抗。”凤知垂眸,看着他二人的眼神多了丝轻蔑,随即冷哼了声,拂袖一扫,林幼鱼和那男孩二人的脚下便双双浮离了地,被一股强大的压力给死死压制住了,动弹不得,只能任由凤知宰割。
但凤知并未立即对二人动手,只是将他二人一并带回了天师堂,带往秘牢,随即抬手一挥,令他二人浮空的那股力道便顿时一撤,两人双双摔落在地。
“小光!”
二人才刚一被摔落在地,幽暗处便立即传来一阵激烈的挣扎,紧接着便是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急扑出来,却被什么东西牵制着,根本无法靠近他们半步。
“诸葛清。”
林幼鱼认出了对方,昔日天师堂掌门诸葛清,此刻却像个阶下囚,头发披散,衣衫褴褛,修为尽废,被秘密处置在这种地方而无人问津。
“凤知!你还愣着做什么,快,快给小光换身体!”诸葛清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一并被带到这的还有林幼鱼,只是急切暴躁地用命令的口吻要凤知替那叫小光的男孩换身体,他似乎都忘了,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。
“来不及了,你的好孙子可是把所有合适的身体全给放跑了,独自跑下了山。”凤知眼含讥讽,微微地勾起了唇角,感叹了一句:“真是大善人呢,这个节骨眼,你让我去哪给你找合适的身子替换?”
“凤知!”诸葛清当下怒不可遏,在他看来,凤知此番言语,不过是奚落之言,她根本没把小光的事放在心上。
眼见着诸葛清恨不得朝凤知扑去,但凤知的眼底只是一抹不屑,根本没给他半分动弹的机会,只袖中一道罡风,便让这个昔日天师堂掌门被死死地压制在地,狼狈不堪。
诸葛清自知今时不同往日,顿时绝望无比,只能哀戚地朝着诸葛光的方向,捶足顿胸,“小光,你这是干什么啊!”
“爷爷,来不及了……”
比起诸葛清的急迫和惶恐,诸葛光反而显得淡然许多,只是站在诸葛清的面前,慢慢将自己的上衣给脱了,而那被脱下的上衣所遮掩住的,赫然是一副早已经腐朽溃烂的躯体,而那一身的腐臭味,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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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他自己的选择……如果五十多年前,他没有出事的话,今年应该也是六十余岁的老翁了吧。当年出事时,他也才七八岁,园里组织出游,父母皆陪同,但这一车的孩子,连同老师和家长,皆有去无回,大巴油箱过热自燃,发生爆炸,烧死了满车的人,唯独诸葛光命大,还有一口气苟延残喘着。
诸葛清是个修行者,是将破十六重境界的高手,因而比之俗世之人要更延年益寿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,仔细算来,诸葛清今年也有一百二十有余。按说修行者是要斩断尘缘的,但当年只有这么一个孙子还剩一口气,偏偏脖子以下浑身烧伤,医术不精,回天乏力,诸葛清难以坐视不管,于是动用邪门歪道,寻根骨匹配者,为小光替换身躯,强续性命。
这几十年,小光不知换了多少副身子,毕竟是有悖天理的行事手段,替换了身躯也难以持久,初时还能维持两年,到后来,能维持的日子越缩越短,以至于现在不出数月便会腐朽破败,只能再换身躯得以续命。
诸葛清为了小光,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,说是常年游历在外,实则四处搜罗根骨能与小光匹配者,皆囚禁于天师堂,以备斩断他们的头颅,将躯体置换给诸葛光。
“可是这有什么用……你们从来没有问过,这是不是我想要的。”诸葛光的身形晃了晃,跌跪在地,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腐烂见骨的身躯,“为了活着,我成了什么东西了……总是要换身体,本来就不该活着的人,却要靠着别人去死,才能换自己的苟延残喘。五十多年了,我认识的人,我的朋友,一个个长大,一个个老去,只有我还是这个鬼样子……”
一个长不大的人,是不配有朋友的,他像一只过街老鼠,只能躲在最阴暗处,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,当一个怪物。
“诸葛光……”
林幼鱼心念一动,心生恻隐,她抬起手似乎想落在诸葛光的肩头,但抬起的手,到底也只是僵停在半空,没有落下。
诸葛光听到动静,抬起头来,见是林幼鱼,不由得轻轻一笑,“我不是坏人,我杀死那个老头,是因为老头总是欺负小囡囡,一个做爷爷的人,怎么能对自己的孙女做那种事,小囡囡不懂,他也不懂吗……老不正经的,是他活该!”
林幼鱼知道,诸葛光是想向他解释,他将小囡囡带走,并无坏心,有的人看上去是好人,内里却藏着险恶,有的人看上去或许是个怪物,但却未必暗藏祸心。
“我和小囡囡玩,是因为小囡囡讨人喜欢,她跟着我出来的,我走了很远了,才发现她跟出来的,我不想带她出来做什么,也没想过要让小囡囡的家人担心……”
诸葛光已经不大能支撑得住了,他的头靠在林幼鱼的肩头,意识其实已经随着身子的腐败而渐渐地模糊了,只是喃喃自语着,也不知道这话是要解释给林幼鱼听,还是解释给自己听的,“你不知道,小囡囡和她奶奶小时候长得有多像,一车的人都出事了,就她奶奶运气好,那天肚子疼,没赶上车,她是我小时候,最好的朋友……我只是想在一切结束之前,去看望一眼最好的朋友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幼鱼轻轻地点了点头,她明显地感到肩头的男孩身形微怔,林幼鱼复又郑重地应答了一遍,“我知道。”
“嗯……”诸葛光无力地点了点头,嘴角微微地弯起,一脸的宁静和释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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诸葛光一死,最受打击的当属诸葛清,五十多年了,这算什么,五十多年的努力算什么,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……
“凤知!”诸葛清死死地盯向凤知所在的方向,双目充血,他用尽了一身的力气,猛然挣脱了凤知的压制,疯了一般要朝着凤知扑去,“你出尔反尔!你设下地丹炉,设下打尸桩,四处搜罗像凤来的眼睛,像凤来的一切,为了复活那个东拼西凑而成的怪物,你用自己的修为滋养着她,作恶多端,行邪门歪道,这些恶名,我尽数替你背下了,而你,而你却出尔反尔……要不是为了小光,我早就,早就……”
“早就如何?”凤知轻笑出声,随即眼神一冷,身形如幻影,迅速袭至诸葛清面前,然后抬手,紧紧地扼住了诸葛清的脖子,指甲入肉,而凤知的眼底一片嫌恶和杀意,“邪门歪道?哈哈,师兄可不要忘了,这种邪门歪道,可是师兄你启发的,怎么我用在师姐这就是邪门歪道,你用在小光那,就不是邪门歪道了?”
“那不一样!”诸葛清的双眼充血,脖子上面早已是青筋暴起,他的修为早已尽废,此刻在凤知手中犹如砧板上的鱼肉,但他似乎已经丝毫不畏惧凤知了,只是恶狠狠挣扎道,“小光至少还有一颗头颅是他自己的,你师姐凤来呢,她早已粉身碎骨,尸骨无存了……”
“你住口!”
凤知双眸一敛,杀机毕现,手下咯吱咯吱是骨骼被捏碎的声响……
“你……”林幼鱼面色骤变,竟一时语塞,万万没有想到,凤知竟真的会动手了结了诸葛清的性命,毕竟,他们毕竟是同门师兄妹,相识年份不知多少载。
凤知手下的诸葛清早已面无血色,瞳孔放大,七窍流血,凤知方才觉得解气,手上一挥,将那诸葛清摔落在地,随即起身,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抽出一方丝帕,擦拭自己被弄脏的手,然后目光轻飘飘地朝着林幼鱼看去,似乎是在嘲讽林幼鱼在这一刻的假慈悲。
说来诸葛清也没少找他们的麻烦,林幼鱼应该比她更盼着诸葛清去死才对。
“时间宝贵,我们来谈谈比诸葛清更重要的事,既然你都听到了……”尽管她并不大看得上林幼鱼,但凤知的口吻还是温柔了不少,微微笑道,“其实即便是你今日不来,我也是要去找你的。林幼鱼,你还没见过我师姐长得何种模样吧,说来,你与她也有几分相像,毕竟,你是她所出,她啊……是这世上,最好看的人。不如,我带你去见见她吧,你来了,她便很快就能醒了,因为,师姐只差最后一味药了,你是师姐的至亲血脉,我和她都需要你……”
凤知的神态癫狂,说这话时,已经缓缓行至岩壁前,抬手一推,那岩壁之上当即向下凹陷一块,紧接着脚下震动,地表轰隆,前方竟是一空,慢慢地现出一道延伸向下的阶梯。
“来。”凤知朝着林幼鱼招了招手,“你放心,邱引在阴阳鱼中身负重伤,李秋白如今早已不是昔日的容辞,天谴日将近,他自身难保,至于那只半人半虎的废物……呵,没有人会来救你的。来,跟我来,不必担心,就是为了师姐,我也必然不会杀你的……”
说是招手,但林幼鱼只觉得足下一轻,竟是轻飘飘地离了地,任由凤知召来,她欲反抗,可意识只觉得越发模糊,就连凤知后头又说了什么,竟是也难以听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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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林幼鱼恍惚醒来,只觉得浑身沉重而又冰冷,无法言喻的冷……滴答,滴答,似乎有一股热量,在从自己的两手腕间流失,好浓烈的血腥味……
睁眼,视野范围内一片模糊,林幼鱼摇了摇头,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,似乎是有点效果,她的意识逐渐清醒了一些……红通通一片,视野所及之处,皆是红通通一片,身下是血阵,血水混合着那寒冷刺骨的液体,诡异的符图以血水行走着,而此刻的她,正浑身浸入这混杂的血水中……
“你醒了。”
是凤知的声音,听不出喜怒,不冷不热,好似更多的,是紧张,她也在紧张地等待着那个结果……
林幼鱼试图动一动身子,但每动一下,便觉得浑身刺痛。
力量仍在流失,她竟是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,视线所及之处,除了红通通一片,便只有前方与血阵所相连的阵法中央,正端坐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。她似乎被滋养得很好,除却没有半点生机之外,竟是如此的宁静无暇,如同睡着了一般。
这便是凤知口中的师姐了,林幼鱼曾无数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那个女子的存在,按说,她应该是她的至亲,但不知为何,此时此刻,林幼鱼就坐在她的对面,望着那个女子,却形同陌生人,心中竟是难起半点波澜。
血阵已经流淌至对方面前,慢慢地,浸润她的身躯……凤知也随着眸光一凝,视线片刻不敢偏离,只等待着,等待着女子苏醒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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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山。
洞窟之中,原是盘腿而坐的李秋白猛然睁开眼睛,喉头一动,竟是吐出了一大口血来。
洞窟之外,邱引姗姗赶来,面色难看得很,“李秋白!出事了!”
“我知道。”此刻李秋白的面色苍白,神色疲惫无比,轻叹了口气,先邱引一步开口,“当年林伯阳发狂,正值我天谴日将近,不得已强行破关应战,他入葬棺中时,我特意留下一道追踪符,一旦林伯阳未死入世,我便能有所察觉。如今……林伯阳被血阵吸引,幼鱼有危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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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师堂。
血阵已成,全然将那浑身赤裸的女子浸入血阵中,但……
“为什么没醒,师姐为什么没醒?!”凤知变了脸色,神态已是极致癫狂,“不可能的,你是师姐的至亲血脉,你的血脉为什么没用……怎么回事,这是怎么回事……”
就在此时,阶梯入口一阵慌乱的脚步,继而便听到天师堂弟子惶恐而来,慌不择言:“掌门,掌门,有人擅闯天师堂,屠……屠我满门……”
此时凤知的面色难看得很,她看了眼林幼鱼,又看了看血阵另一头的女子,似乎有些犹豫,但最终还是料准了林幼鱼难以逃跑,冷哼了一声,匆匆拂袖而去。
直到凤知已经离去许久,一直没有吭声的林幼鱼似乎这才渐渐地缓过了这一口气,她神色复杂无比地看了眼这血阵,又看了眼被浸泡在血阵中的女人,最终仍是什么也没说,只强撑着从这血阵中而出,浑身浴血,她也只是用早已湿透了的衣衫布条,紧紧地捆住自己的血口子,然后踉踉跄跄地,扶着那岩壁,试图逃离这里……
每一步,都艰难无比,踏过那一级一级的阶梯,林幼鱼无数次想要倒下,但,她不能。
待到林幼鱼挣扎地踏出了那秘牢,寒风冷冽,迎面而来,这秘牢竟是暗藏在天师堂大殿中的,大殿高耸天师堂主位,而那高台之下,血淋淋一片,尽数是倒地的天师堂弟子……
林幼鱼想起了先前那匆匆赶来的禀报凤知的弟子口中说的话,有人屠进天师堂……
此刻那下方,满目疮痍,一地狼藉之中,唯独一人,头发凌乱,眼神痴狂,满手满脸的都是血,他疯疯癫癫地东张西望着,似乎在找着什么……而他的前方,凤知竟是重伤落地,几次挣扎难以起身,幸存的弟子皆满面惊恐,手持着法器,远远地不敢上前半步……
林伯阳,疯疯癫癫的林伯阳,他果真如未死……除了他,林幼鱼实在想不出,此时此刻,还有谁能轻而易举便让凤知一败涂地。
一道疯癫无比的视线猛然朝着林幼鱼所在的方向扫来,林幼鱼只觉得呼吸一窒,面色一变,但视线仍旧对上,躲避不及……就在林幼鱼不知所措之时,令人诧异无比的事情发生了,那满手杀戮疯疯癫癫的林伯阳,竟在对上林幼鱼的视线的这一刻,眼底蓦然涌现一抹恐惧,然后,竟在相隔如此遥远的地方,便硬生生地,朝着林幼鱼所在的方向,跪了下来……
编者注:本文为《最强宗师》系列第十七章,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,关注系列专辑,及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~
(温馨提示,本系列所涉及风水理论、符箓术法、门派分支等均为扯淡,请勿较真模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