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强宗师:阴阳鱼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AGR)

往吉庆巷,寻无妄斋,得见二位先生,知相术,相面相骨更相心,断风水,断运断命断生死。常言道,厄局易解,人心难测,一身异术仁心可敌业火天罚。

1

一大早,邱引便从外头回来,李秋白正蹲在院子里撸猫,抬头看见邱引,又从兜里掏出块怀表看了眼时间,微微有些纳闷,“时间还早,怎么从外面回来了?”

邱引往李秋白边上一蹲,欲言又止,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。

李秋白挑眉扫了他一眼,停下手里撸猫的动作,“出事了?”
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众阁派出了点小事,我恐怕得回去一趟。你也知道,我虽然不大管众阁派的事,但他们好歹喊我一声师叔祖,怎么也得回去看看。”邱引的神情显得有些为难,“就是你这里……”

李秋白自然知道邱引在担心什么,他是怕自己不在,万一无妄斋再出点什么事,他天高地远的赶不回来。

“你是该回去一趟,当年你师父辞世时,要你接下众阁派掌门印,你倒好,不负责任一溜烟跑了,后来还是侄孙辈中出了个能挑大梁的,替你接下了掌门印。这些年他们也不敢扰你清净,如今既然找到你这了,可见是棘手的事,你这要不回去不应该。”

李秋白深明大义,拍了拍邱引的肩膀,正儿八经表态道:“你放心,尽管去,我这里不会出什么事,就是天塌了,我们也不出那扇门,你总满意了吧?”

看着是挺正经的,但不知道怎么着,邱引就是有点不放心,巧了,见林幼鱼从里头出来,邱引忙迎了上去,先是说了自己要远行一段时日,又交代了不少家里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。

煤气费该交了,家里的盐也快用完了,别去巷子头那家粮油店买,那家是奸商,比人家贵一毛五,要去就去远一点的新铺子买,实惠。交代了一通,又嘱咐林幼鱼一定要照顾好李秋白。

“你不过是回众阁派一趟,若是事情棘手,约莫十来天也可回来了,你就放心吧。”林幼鱼一一应下,但还是哭笑不得,“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
“说得也是。”邱引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我哪里是不放心小鱼儿你啊,我是不放心李秋白那家伙,你看看,你看他……”

林幼鱼回头看去,只见李秋白已经挨个在花盆底下搜寻邱引藏的小金库了,还真让他找着了一个,天吴跟在边上凑热闹,兴奋得直咬李秋白的裤脚,“小鱼干,小鱼干!抠抠搜搜的那位不在,咱可以改善伙食了!”

“看见没,我还没出这扇门呢,他们就明目张胆地……”邱引头疼不已,欲哭无泪,“我是怕等我回来以后,咱那点家底儿都让他们给败光了!”

2

邱引走后的第三天,无妄斋外便有人试图强行破阵闯入院内。李秋白自太师椅上坐起,手中翻阅了一半的书也被他随手往石桌上一放,然后起身,负手而立,有一会儿没说话。

正在石桌另一头抄写外家口诀的林幼鱼也笔下一顿,搁笔,随之站起,脸色当场警惕起来,眉头皱起,问了一句:“是有人强行要破我们外头的护家法阵,对吗?”

“嗯。”李秋白点了点头,倒不似林幼鱼这般紧张,只开口吩咐正在屋顶翻着晒太阳的虎斑猫道:“天吴,放人进来。”

天吴得令,在屋瓦上头绕着走了一圈,那扇被隐匿的无妄斋大门便顿时现了出来,外头强行破阵之人没来得及刹住脚,“砰”的一声,只见大门被人从外头撞开,直愣愣扑进来二人。

那二人一老一少,小的那个没见过,面生。老的那个,倒是有过一面之缘,个子不高,体型敦实,脚踩布鞋,身穿深色练功服,脸色黝黑,比包公还黑,长着个牛鼻子。李秋白认出了来人,顿时一本正经迎了上去,将人搀起,笑道:“原来是牛掌门,有失远迎,有失远迎。”

什么有失远迎,他们在外头兜了好半天圈子,差点没把这条巷子给拆了。那牛老道摔得灰头土脸,看着身手也有些不太敏捷,边上的小弟子赶忙帮着李秋白一起将人搀起,那牛老道冲着李秋白直摆手,“太不好找,贵宝地太不好找了。”

一直神色警惕的林幼鱼,到了此刻,才算是脸色略缓,但依然没有全然放下戒心,问道:“牛掌门,可是众阁派的掌门?”

那日李秋白和邱引闯天师堂九宗论道时,和这位牛脾气老道打过照面,但林幼鱼却未曾正面与他碰上过,因而此番仅是凭着方才他们的只言片语所做的揣测。

“正是……”

牛老道才刚开口,冷不丁忽然面色一变,吐出一大口血来,差点没站稳。离得近的李秋白顺手便扣住牛老道的手,往他按上的脉一探,李秋白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,大约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,“牛掌门受了重伤,修为损失过半。”

“是邱师叔祖干的!枉我众阁派上下尊他一声师叔祖,他却杀我众阁派弟子,夺我等弟子修为,就连掌门也遭其重伤!”

“住口!”

那同牛老道一起来的小道士顿时义愤填膺,悲愤不已,却遭到牛老道呵斥。

李秋白忙让林幼鱼给牛老道沏了杯茶,请他坐下缓了一缓。末了,那牛老道才朝着李秋白拱了拱手,请求道:“李老板,昔日见您与邱师叔祖同行,你二人必是至交好友,如今我也是没办法,才寻思着来此放手一试。如今师叔祖不见行踪,我怕师叔祖有危险。”

众阁派上下遭了大难,门中弟子还言之凿凿亲眼所见是邱引伤害同门,如今邱引又没了行踪,无异于坐实了罪名。但如今牛掌门口中,却不是要李秋白将人追回问罪,而是恐他师叔祖有危险。

林幼鱼一声不吭,却不曾落下这其中一言一行,心知有古怪,但眼下她最关切的还不是众阁派遭逢大难,而是……

“谁能让他有危险?”

要知道,邱引已至无畏境,又是修行武道的,论符箓术法或许不如人,毕竟术业有专攻,可若交起手来,邱引应该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,九宗之内都难有能伤他的。便是有,那四大宗师中,其余三人,容辞自是不必说了,另外二人也不可能现世。

这其中,总有林幼鱼无法想通的地方。

“有,有一人。”李秋白的神色罕见地有些凝重,但还是回了牛老道一个礼,给下了一剂定心丸,“我会将邱引带回来,给众阁派上下一个交代,也好……为他正了名声。我无妄斋的人,可不会白白替人受过,背负骂名。”

“可江湖那么大,我们该去哪找?”

“阴阳鱼。”李秋白没有过多解释,只吩咐林幼鱼和天吴道:“收拾收拾,我们即刻出发。”

3

李秋白所说的“阴阳鱼”,并不是物件,而是一处地方。

深山唤作阴阳鱼,可若问当地人,此地为什么唤作阴阳鱼,却少有人能说出一二,这里既没有哪座山像鱼,也没有哪个节气怪象能和阴阳扯上关系的,只说听老一辈就这么喊它的,若是身在其中,便更难以看出它和阴阳鱼有什么关系了。

只见李秋白行至深处,又随手拨弄了路边的几颗石子,往前走了几步,回头看去,那几颗被拨弄了方位的石子又自己蹦蹦跳跳地挪回了原位,但再往前看,前方的场景则大变样了。

山壁有深浅沟壑交叠,如同鱼鳞,远方有两山错落,更似鱼尾,而他们身在其中,难以看清原貌,可往下望去,山势奇高,就像一尾鱼游水面,半身出水,半身倒影,对称相接,半身在明,半身在暗,但深暗处却深不见底,约莫阴阳之说便是从此而来。

见林幼鱼神色诧异,李秋白边往山深处去,边解释道:“破开幻障,方能见真貌。但这幻障只防寻常人,修行之人,只要稍有道行,能辨五行方位,就能破除障碍。但……”

说到这,李秋白的脚下微顿,微微勾起嘴角,回头警告林幼鱼和天吴道:“即便破除障碍,也不会有人再往里多走半分。传闻阴阳鱼地界,处处皆是地漏,所谓地漏,犹如天堑,通往无极深渊,不慎坠入,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正说着,耳后忽然有破风声袭来,李秋白背对着那方向,却只是不紧不慢地侧过身来,寻声往后方望去。

倒是林幼鱼的面色一变,怀中本是昏昏欲睡的天吴察觉到林幼鱼的变化,当下从林幼鱼的怀中跃出,伴随一声虎啸,化身为一只大虎,朝着那袭来的身影扑去。

就在天吴化身大虎扑出去的一瞬,对方似乎是认出了他们,攻势顿时一旋,急急收手。与此同时,林幼鱼也眼尖,认出了对方,急忙呼道:“天吴住手!”

天吴来不及收手,倒是对方先收了攻势,此消彼长,瞬间被天吴扑压在地,厚重的虎掌沉沉地压在对方的胸口,尖锐的爪牙嵌入对方的皮肉,眼见着要一口朝着对方的脖子咬下去。

好在最后一刻,就在距离天吴的虎牙咬穿对方脖子仅毫厘之差的时刻,天吴醒过神了,认出了对方,忙收爪往后退去,深怕将人压死了。

然后“喵呜”一声,颇为无辜地化回了那只虎斑猫,蹿到了林幼鱼的肩膀上,将脑袋埋入了林幼鱼的颈窝里,心虚地不敢看差点被它咬死的自己人。

“邱引?”林幼鱼急忙上前,见天吴及时收手,没将人咬死,悬在半空的那颗心这才放下,但看邱引一身狼狈,受了重伤,那伤势显然不是刚才天吴造成的,林幼鱼的面色不禁有些担忧,“谁伤了你?”

眼前的邱引似乎还没缓过神来,坐起身,看了看眼前的林幼鱼,又看了看林幼鱼后方站着的李秋白,终于回过神来,看着李秋白的方向,苦着脸道:

“我听说众阁派出事,不少同门无辜被夺了修为,我一猜,就猜到是他……但我还是晚了一步,不少同门因他丧生,重伤者更是不计其数,我与他交手,但还是让他跑了,这才一路追到这。话说回来……容辞,你们怎么来了?”

“小鱼儿,你快看看他,没被我伤到吧?他本来就受伤了对吧?”猫在林幼鱼肩膀上的天吴有些心虚,见邱引伤得严重,恨不得马上确认他身上的伤都是别人干的,和自己无关。

“不急,慢慢说。”李秋白也吩咐道:“幼鱼,先帮邱引处理伤口。”

“嗯。”林幼鱼应声,然后麻利地找寻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应急金疮药。

“别别别,小鱼儿,我还是自己来……”眼见着林幼鱼要上前扒他衣服查看伤口,邱引反倒扭捏起来,从林幼鱼手里接过伤药,便背过身躲到一侧,自己匆匆对伤口做了处理。

就在邱引背过身处理伤口的空当,林幼鱼却只是望着邱引的背影有些出神,似是若有所思,“能将邱引重伤至此,邱引说的‘他’,到底是谁?”

4

“是他的双生兄长。”回答这话的,是站在林幼鱼身侧的李秋白。此话一出,林幼鱼果然为之诧异,但李秋白的口吻倒是悠闲。

“邱引在入众阁派修行之前,出于地葬派,只是地葬派素来不出世,因而不在九宗之列。但说起来……倒是有这么一件关于地葬派的传闻,说他们世代居于阴阳鱼,乃是守护着一样东西,传闻说,这是一样可怕的东西,得之,可化神登仙。”

“化神登仙?”林幼鱼知道邱引来自众阁派,是四大宗师之一,却从来不曾听他提及过自己还有个双生兄长,更不知还和这所谓的地葬派有关。事实上,她此前甚至都不曾听闻过地葬派。

见林幼鱼的表情认真无比,竟一本正经探究起这传闻的真伪来,李秋白反倒笑了,“你信吗?正是因为没人知道地葬派守护的到底是什么,才会越传越玄乎。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地葬派的秘密……”

“因为进阴阳鱼容易,出来难。”

林幼鱼记得,先前李秋白是说过的,阴阳鱼处处是地漏,想必有它可怕之处,古往今来,应该已经有不少修行者在这吃大亏,有去无回了。久而久之,除却传闻越发玄乎之外,人们甚至已经开始质疑传闻是否真的存在,兴许连地葬派的存在都值得存疑。

李秋白微微挑眉,倒是不诧异林幼鱼的心思细腻,点了点头,“不错,这是其一。其二,地葬派全族上下世代不出,即便是他们中有人出山入世了,也未必知晓本族的秘密。纵观地葬派上下,恐怕也唯有一族之长才能知晓本族世代守护的究竟是什么。”

“可想而知,地葬派的行事作风相当严密,便是本族之人,也轻易不能知晓本族的秘密。”林幼鱼没有料到邱引还有这等身世,但以她心思之敏锐,很快找到其中重中之重,“可为什么从来没听邱引提起过自己还有个修为境界如此之高的胞兄?”

“倒不是邱引那位兄长的修为在他之上,因而才能伤了他。”李秋白微微弯起嘴角,“地葬派每一代只出一个族长,试想,这个能够继承全族守护秘辛重任之人于他们而言有多么重要,唯有直系本家之后才有可能出族长,巧的是,每一代直系本家都会出一对双生子。”

“虽是双生子,但仅前后脚出世之差,二子的命运便截然不同,长子为宗主,次子为奴,生死只能以宗主的影子存在。既为影子,自然是名字也没有了,到了邱引这,宗主为邱陵光,而次子只有‘影子’一个代号,唤作‘邱影’。”

影子唯一要做的事,便是代宗主受过。

“这不就给长子当沙包嘛,不是太阴险了吗?”天吴心中都不禁有些同情邱引了,看着这么不要脸抠抠搜搜的一个人,还是四大宗师之一,身为四大宗师之一,居然还有这么惨的身世,怪不得平日里那样抠门,原来是吃过苦头的。

“的确阴险。”李秋白深表赞同,毕竟少见有人的手段能够阴险过他的,“但毕竟是双生子,样貌体态皆一般无二,身份尊卑却天壤之别,为防次子弑主取而代之,地葬派又有一道术,出生开始便种入双身子体内,是为——宗主伤一分,影子伤十分,宗主死,影子必死无疑。”

反之影子生死,于宗主是无关紧要的。

这便能解释,为什么众阁派上下一口咬定是邱引伤害同门,而李秋白和邱引却认为另有其人,能将邱引重伤,修为又未必能在他之上的,恐怕也只有邱陵光了。

“你们聊什么呢,这么起劲?”

好不容易处理好伤势的邱引回过头来,便见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,无一例外不充满了同情,看得他面上一阵别扭。

“可邱引既然对宗主构不成威胁,邱陵光为什么要对众阁派下手,要重伤邱引?”

“喂喂喂,这是隐私啊,个人隐私,本族隐私。”邱引试图阻止林幼鱼再挖出更多秘辛。

“并非每一代宗主都能继任一族族长,这又是地葬派不成文的规定了,除非年轻一代的宗主道行高过上一任,且杀了上一任宗主,方能继任。毕竟,地葬派绝不会同时存在两位族长,身为族长,唯有至濒死之境,方将族中秘密世代相传。”

李秋白当着邱引的面,堂而皇之和林幼鱼探讨起地葬派的奇葩规则。

“可若是新一代宗主的修为始终无法高于上一任呢?”

“喂,这不是聊天的时候吧。嗨,哈喽?听得到我说话吗?”

邱引抬起手在林幼鱼面前晃了晃,林幼鱼嫌弃邱引遮挡了她的视线,顺手将他的手按了下来,始终看着李秋白的方向。

李秋白也像没听到邱引的反抗挣扎一般,略微摸了摸下巴,若有所思,“嗯……若是废物点心太多,兴许,他们宁可再多等几代吧,总会等到的,就算子子孙孙皆是没出息的,就等到老家伙老得不行了,打不动了,总有落入下风的时候。不过……”

话说到这,李秋白的话音一顿,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,眸光意味深长,讳莫如深,“邱陵光等不及了。”

5

如今众阁派出现弟子被人以歪门邪道掠夺修为之事,并非今日才有,早在百年前就出现了,邱陵光不知从哪学会了这等歪门邪道,急于求成,故而走了捷径。

“他何必急于求成?等他当了族长,那个秘密不是迟早都能知道吗?”天吴趴在林幼鱼的肩膀上,舔了舔自己的爪子,兴致盎然,怪不得邱引爱看深夜档家长里短狗血调解节目,原来探究他人隐私这么有意思!

“也许是那个秘密,太诱人了吧。”李秋白轻笑了一声。

“但邱陵光最终栽了跟头,既然坏了江湖的规矩,免不得有人要替天行道。当年密山老祖还在世之时,以天下为己任,遂出山了结了这一股不正之风。邱陵光算是撞到了密山老祖的枪口上,被散尽了修为,正当要他以命换命之时,出了变故,有一人拦在了邱陵光面前……”

李秋白看向林幼鱼,见林幼鱼神色微妙,未等她开口,李秋白似乎便已猜出她在想些什么,“如你想的一样,是那个影子。”

“彼时密山老祖座下弟子是个极其仁善慈悲之人,念在影子无辜,且一生孤苦,邱陵光死有余辜,但何苦让影子受其牵连,有违公道,便劝密山老祖另想他法。密山老祖便用了一道术,封死邱陵光七窍,令其虽生犹死,剩一口气吊着,做个活死人,好留了影子一条命。

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邱引。”天吴伸了爪子在邱引的肩膀上拍了拍,一脸的同情,“不过后来你怎么入了众阁派修武道?”

“密山老祖心思周到,顾及影子身子羸弱,又要续着邱陵光一条命,就他那副身子骨,不出两年就能见阎王,遂托了关系卖了老脸,将其交给了众阁派的老道士,好锻炼筋骨,多活几年,这一活,便活得有些久了。”

“因往日身世孤苦,连个名字也没有,便改‘影’为‘引’,唤作‘邱引’。只是……”

按说邱陵光已被散了修为,封了七窍,成了活死人,若没有高超的修为注入,破了密山老祖的封针,是不可能诈尸的。可普天之下,不应该有人的修为能高过当年的密山老祖才是。

李秋白似是未能想通,所幸生性潇洒,便也不再多想,不紧不慢从身上摸摸索索,摸出了一根泛着白光的封针,封针无色,悬浮于李秋白掌心之上。

“不过不要紧,当年密山老祖足智多谋,留了后招,法器封针尚有备份。只需寻到邱陵光,让他躺回去,严加看管就是,定能给众阁派一个交代。”

眼见着几人还要再将邱引见不得人的往事挖个底朝天,忽然一道簌簌的声音迅速从上方掠过,正被天吴的爪子搭着肩膀的邱引当下便面色一沉,扫开天吴的爪子,当下便追着那风声而去,“是邱陵光!他果然逃回了阴阳鱼!”

“走,我们也该追上去瞧瞧了。”

直到此刻,李秋白漫不经心的眼底,才似有若无地浮现一抹深意。

6

李秋白与林幼鱼是晚了一步才追上邱引的,此刻邱引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,四周皆是地势错综复杂的密林与深谷,显然邱引是追到这里,便无踪迹可循了。

“他应该就在这附近,你们小心……”

这头邱引还欲提醒后方追上的李秋白一行人,话音未落,便被一道凌厉的罡风给震了出去,好在邱引的反应极快,在被震飞出去数米之后,便身子一沉,然后在后方的岩壁上借了一把力,翻身折返,落地。

但还未等到他站稳,一道黑影便如离弦的箭,势头迅猛刚烈,直朝着邱引而来。而邱引的动作也极其迅速,四周罡风四起,迎面便是一掌迎上!

但他二人之间毕竟有着千丝万缕的牵制,这一掌对上,竟同时双双朝两个方向被震飞,同时吐出一大口血。

“快!给他上封针!”

邱引顾不得那一大口血,急急吼道。

与此同时,李秋白似是与邱引有着极大的默契,邱引那一句“快上封针”才刚脱出口,李秋白便已然探手沾了一把足下的泥土,然后双手结印。

手中所结印记便已往上方冲去,继而四散开来,咻咻往下坠去,瞬间形成一座炫亮无比的光牢,将那同样受到反噬重伤的黑影压了下去,将对方压得死死的。

紧接着,便见李秋白催动封针法印,那根散发着白光的封针自李秋白的袖中飞出,眼见着要朝着那被死死压在光牢下的黑影刺入……

对面的邱引见状,面上明显是松了口气,但他这口气还未彻底松下,便突然变了脸色,眼睁睁看着那本应朝着那道黑影刺入的封针忽然中途拐了弯,朝着自己俯冲而来,自眉心刺入!

“为,为什么……”

直到这一刻,邱引的面上甚至还写满了不可思议,双眼满是不甘和难以置信。

“打从一开始,你那声‘容辞’,便已是破绽百出……邱陵光。”直到此刻,林幼鱼方才轻叹了口气,“不难推测,既然你在这出现了,邱引必然在来的路上。”

林幼鱼说这句话的同时,罩着对面那道黑影的光牢也顷刻间粉碎,只见那道黑影起身,拉下了头上沾了寒露的帽子,赫然是一张同邱引一模一样的面孔,只是面色苍白,看着,也是受了不轻的伤。

李秋白这才闲闲地擦了擦自己被泥土染脏的手,悠悠然道:“否则你真以为,我们闲得无事在那起底地葬派的秘辛?”

费了这般口舌,无非是耗着时间,等着邱引追上,否则以李秋白的性子,如此费劲的事,怕是懒得做的。

他们,他们在说什么……此时此刻,唯有天吴一猫是一脸懵逼,掉着下巴,一副受了心伤的模样,它一直以为大家是在正儿八经聊八卦的,它才刚刚体会到扒皮的乐趣!

“不可能……你们耍我?你们居然敢耍我?!”此时此刻,那邱陵光似是感到了十万分的屈辱,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脚已经开始出现了僵直,竟是怒极反笑。

“兄长,为什么……你要变成这样?”从来嬉皮笑脸的邱引,也罕见地高兴不起来,其实这个问题,他早在当年就想问他了。

“你少惺惺作态!”邱陵光的反应激烈,似是根本不愿意听到半分从邱引口中出现的怜悯和失望,他看邱引的眼神,充满了怨恨和不屑。

“你早就盼着我死!别以为当年你求他们,给我留了一口气,我就会感激你,我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!倘若不是因为我死了,你也必死无疑,恐怕你早就杀了我取而代之!”

“昔日我挡在你面前,不是贪生怕死,是,是……”

邱引望着眼前这张同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孔,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总是穿着厚厚的盾甲,因而行走吃力,遭人笑话却满不在乎的少年。

彼时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卑微懦弱,他生来就被告诫自己只是兄长的影子,存在的意义,便是代兄长受过,保兄长安然。但唯独那个少年,不怕任何人的笑话,总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。

他也曾小心翼翼地问过他,盾甲这样厚重,行走很不方便,他人都笑话他贪生怕死,为什么要穿着这些?

犹然记得,少年笑得爽朗,对他说:“我不受伤,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啊!哪有那么多为什么,因为你我是手足,是亲兄弟!”

因为你我是手足……仅仅因为曾经有过的手足之情,年少时有过的仁慈和善意,让他在密山老祖要杀邱陵光的时候不得不冲出来。他信吗?

“没什么。”邱引忽然觉得说这些也于事无补,“不管你信不信,那都不重要了。”

邱引这副模样,竟是让邱陵光怔了一怔,“如果你知道地葬派守护的是什么,你就不会这么说了。你会和我一样,不择手段得到它……”

他似还想说些什么,但到底没再继续那未完的话题,眼见着自己的身体变了形态,失了生机,邱陵光再也动弹不得了。那僵硬的感觉慢慢攀附上了他的脖子,他的脸,他的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,也最终变得晦暗,失去一切光泽,了无生机。

7

邱引轻叹了口气,祭出八宝塔,施动口诀,将邱陵光收进了八宝塔中。

就在邱陵光被收进八宝塔的一瞬,他的脖子后方,似有一团焦烟滋滋,悄然散去,再无踪迹。

林幼鱼的目光敏锐,显然是察觉到了那抹转瞬即逝的焦烟,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,“是凤知……”

邱陵光想要挣脱密山老祖的封印,必然是要一瞬注入深厚的修为才能挣破封印,那一瞬注入的修为,必须高过当年设下封印的密山老祖。而后续的行动自如,也必须要有修为撑着,消耗巨大,这也是邱陵光不得不故技重施,对众阁派下手的原因。

倘若此人是凤知,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?想借邱陵光支开邱引?可令林幼鱼想不通的是,凤知不可能有这样深厚的修为……如果她有本事给邱陵光注入那样深厚的修为,那她自身的修为也必然在邱引之上,就更没必要使这一招调虎离山了。

是哪里……一定是哪里她还没有想到的,未能将这一切连起来。

林幼鱼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,眼神也罕见地有些可怕,是始终差了那么一步的不甘,隐隐约约,竟还有几分杀意暗藏。

“小鱼儿?小鱼儿?”

林幼鱼猛然回过神来,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着魔了一般,以至于邱引和李秋白又说了些什么,她竟是一句也未听进去。

此刻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,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邱引,“怎么了?”

邱引变脸比翻书还快,早已恢复了平日的跳脱,严肃无比地向林幼鱼声明道:

“我刚刚和你说的话,你可一定要听进去啊,我得让你认清李秋白的嘴脸,他说的话你可千万别信他。什么密山老祖以天下为己任,那老头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,什么善良仁慈的弟子,李秋白有这么夸自己的吗?当年我撞上了李秋白师徒俩,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!”

天吴一听有八卦,当下从林幼鱼的肩膀上往前一蹿,落在邱引的肩上,急急追问道:“快快快,你怎么倒八辈子霉了?”

“他们师徒俩就是一丘之貉,都不是好东西,没一个和仙风道骨扯上关系的。当年我入众阁派,哪里是他们师徒俩怕我嗝屁,托关系卖老脸才把我送去的?分明是因为他们怕我留下了,多一张吃饭的嘴,管不起饭,忽悠了我师父,到头来我师父还倒给了他们一笔钱。”

“小鱼儿啊,还有你,死肥猫,你们别以为他们光讹了我师父啊,还讹了我,亏我当年少不更事,信了他们的邪,他们是两头坑人,还管我要了介绍费!讹我的那笔数字,他奶奶的我就是给他打三百年工都还不清,简直是黄世仁!”

说起这事,邱引便觉得心痛,脚下越走越快,说着说着,他的话音忽然一顿,面色忽然有些古怪,“喂喂喂,李秋白,你有没有听到,‘轰轰’的声音?”

脚下隐隐约约传来轰隆隆的翻滚声,众人皆是一顿,脚下清晰地开始感知到那微弱的震感,紧接着,那震感越来越强,越来越强,邱引的面色当场就变了,“不好!地漏!”

邱引刚想回头给李秋白和林幼鱼做出警示,忽然,山崩地裂,地动山摇,这一切几乎就发生在顷刻之间。那静态的山体忽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,竟是鱼头摆尾,那鱼嘴的位置就像是一个无边的黑洞,下方陡然一空,山体开始往下坠去,巨石崩覆。

邱引回头的一瞬间,便见那塌方下沉的山体,瞬间便将李秋白和林幼鱼吞了进去……

8

山岩翻覆的那一刻,林幼鱼尚有些处于怔愕中,眼见着那巨大的黑影无边无际,倾覆而下,忽然一道颀长的身影带着她往一侧扑去……

就在他们刚刚扑离原先所在之地时,先前那砸落的巨石早已将那个地方砸了个底朝天,不断往下陷去,四周仍是阵阵轰隆隆的巨响,坍塌仍在继续。林幼鱼仓皇抬起头来,便听到头顶传来李秋白前所未有的严厉的声音,“快跑!”

林幼鱼连忙回过神来,李秋白拉着她不断往还未往下塌陷的地方跑去,而后方则是不断地坠落,不断地解体,但很快,前方没有路了,他们面临着的,只有拦腰折断的断崖,底下是漆黑的无尽深渊,而身后,仍在坍塌。

此刻李秋白的眉头紧皱,面色不太好看,但没有时间了,身后的路在消失,上方不断有岩体和巨石砸落,李秋白看了眼身后,又看了眼无边无际的下方,忽然问了句:“幼鱼,怕不怕?”

“不怕!”

尽管此刻林幼鱼的呼吸急促,狼狈无比,但她的口吻依然坚定无比,一如当初,她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她的时候,李秋白便站在她的身侧,支撑着她,她是无条件地信任李秋白的。

“好。置之死地,即生处。”至此,李秋白反倒勾起嘴角笑了,潇洒无比,豁达无比,仿佛没有什么,是值得他放在眼里的。

林幼鱼感到眼前一黑,是李秋白将她护在了怀里,然后带着她,往那无尽的深渊跃去。

豁口就像一个无底洞,但到了底,却是一阵猛烈的冲击和包裹,激流吞噬。入水的一刻,林幼鱼察觉到李秋白在他们周身祭出了一道带着暖意的保护层,但在入水的一瞬间,林幼鱼还是明显地察觉到李秋白护着她的手一紧,好像有什么东西,砸在了李秋白的背上。

李秋白!

林幼鱼急急抬头,但不能在水中发一言,只能急切无比地看着他。但李秋白只是摇了摇头,用这个动作无声地回应她:“我没事。”

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似要将他二人吞噬,激流撕扯和冲撞着,而他们只能任其将他们带入深渊,推往黑暗。

就在林幼鱼以为自己肺腔中最后一丝空气都要彻底耗尽的时候,那方向变化莫测的水流的力道,将他二人卷出了水面,破水而出的刹那,犹如置之死地而后生,空气猛然灌入肺腔,大脑由混沌,瞬间清醒。

“李秋白,李秋白……”林幼鱼恢复了意识,也恢复了一些力气,第一时间便急急要寻李秋白。

但此刻李秋白的脸色却不太好,林幼鱼一贯是个情绪内敛的孩子,此刻竟然急得都快哭了,李秋白见状,便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,苦笑了一声:“这些日子没大吃饱,有些脱力。”

见他还能开得出玩笑,林幼鱼是又哭又笑,但她并没有立即拆穿李秋白的状况,只用尽了浑身的力气,试图将李秋白搀扶上岸。

四周黑漆漆的,没有出口,他们像是跟随着地下暗河,被冲到了地堑里去了,可既然暗河能将他们冲到这里来,就必然有出去的法子,更何况邱引和天吴还在外头,也一定会想办法的。

但现在……林幼鱼看到李秋白已经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,他背靠着岩壁,浑身湿答答的,一只手还按着腹部,而那被按住的位置,明显还有血色在往外渗透。李秋白的脸色不太好看,什么话也没有说,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了。

林幼鱼心里着急,但她知道着急是最无用的,定了定神,她开始熟悉四周的环境,寻找了些枯木,用打火石生火,驱除寒意,然后又用烧得滚烫的木灰混合着草碎,手脚麻利地跪坐在李秋白身边,撕开李秋白受伤位置的衣衫布料,试图为他止住血。

李秋白并没有阻止,只是任她折腾着,好在,林幼鱼的办法是有效的,血是暂时止住了,四周静悄悄的,林幼鱼一刻也未闲下来过,但二人谁也没开口说话。

良久,还是林幼鱼先开了那个口:“你的光牢其实罩不住邱引的,只是邱引配合得好,令邱陵光掉以轻心。如若你真如昔日的容辞,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……你先前说,你只是受了一点小伤,是骗人的,对吗?”

李秋白并没有立即应答她,好半会儿,就连林幼鱼都以为他不会就此事做出回应,也根本没有必要向她解释什么的时候,头顶传来李秋白的一声轻叹,然后是摇了摇头,笑了。

“果然不愧是幼鱼,还是让你发现了。只是过去风头太盛,又担了榜首的虚名,若不隐姓埋名,少不得要惹麻烦上身。如今修为所剩无几,又硬着头皮承诺了护你周全,这才将邱引给哄来为无妄斋保驾护航。你也不必担心,我这般,装装样子,还是能唬住不少人的。”

果然……这些年她从未见过李秋白出手的原因,并非他不愿,而是不能。

他并没有多说自己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,此刻的态度云淡风轻极了,竟然还笑得出来。林幼鱼紧抿着唇,不再追问,只点了点头,然后沉默地坐在李秋白身侧,守着他,似乎是怕他觉得冷,还时不时寻些干柴添火。

四周静悄悄的,只有火星子时而蹿起,爆破的声音,李秋白也不再言语,坐在那闭着目,面色苍白,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抹未来得及拭去的血迹,疲惫极了。

林幼鱼则静静地守在他身边,等待着他二人都恢复体力了,再寻出去的办法。

但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,林幼鱼也是累极了,不知何时,竟是脑袋一偏,靠在了李秋白的肩膀上。一直闭着目的李秋白是明显地愣了愣,睁开眼,垂眸,便见林幼鱼早已疲惫得睡着了,呼吸均匀绵长,直到此刻,整个人才透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宁静和乖巧。

顿了顿,李秋白未发一言,只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,然后轻轻地盖在了林幼鱼的身上,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只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,似长长地叹了口气,意味复杂。

9

天师堂。

凤知立于一面铜镜之前,镜中前一秒分明还有东西,但随着一道黑纹散去,便什么也看不到了。

“哼,没用的东西。”

凤知袖子一甩,眼底透出一股不耐,是知道那邱陵光已经没了用处。但她那眼底的不耐转瞬即逝,取而代之的,只有一阵淹没一阵的疲惫感和失落感。

她开始慢慢朝着后方的一面古籍架走去,然后随手搬动了其中一本古籍,那面古籍架赫然便有了动静,像是碰到了什么机关,“嗡嗡”地向两边退去,底下,是一条通往下方的阶梯。

下了阶梯,是刺骨的寒意,而那石室里什么也没有,只有一口陶泥大罐子,那口陶泥大罐子中泡着黑沉沉的水,而其中,正坐着一人……

那人浑身赤裸,是个女子,眉目极淡,却看着是个极其温和之人,和凤知所拥有的艳丽和与生俱来的侵略性截然不同。但那女子看起来一动不动的,没有半点生机,那白皙的肌肤表层,似乎还凝结着一层冰霜。

“师姐,你别怕,我正想法子呢。”凤知的神色痴狂,但和以往的凌厉残酷不同,此时的她,是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在罐子前的,像极了个小孩子,疲惫而又脆弱,“小知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,快了,就快了……谁也不能从我这将你夺去。”

“林伯阳夺去了你,他该死。容辞助纣为虐,更该死。你和林伯阳的孩子……更更该死!”

编者注:本文为《最强宗师》系列第十四篇,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,关注系列专辑,及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~

(温馨提示,本系列所涉及风水理论、符箓术法、门派分支等均为扯淡,请勿较真模仿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