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强宗师:借香火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AGR)
往吉庆巷,寻无妄斋,得见二位先生,知相术,相面相骨更相心,断风水,断运断命断生死。常言道,厄局易解,人心难测,一身异术仁心可敌业火天罚。
1
梁月挺着大肚子从开水房里出来,经过正厅的时候,公公正坐在乡下自制的长木凳上看报纸。但在梁月从开水房里出来的一刻,报纸另一头,公公略微仰起头,抬着眼皮,多看了梁月的肚子一眼,然后又低下了头看他的报纸。
梁月察觉到侧方的那股视线,脚下的动作停了停,又见公公就像没看到她似的,埋头看报纸。梁月心里一股子不得劲,难受得很,但还是什么也没多说,加快脚步回了她和丈夫章人杰睡的那屋。
一回了屋,梁月赶忙将门关上了,见丈夫正窝在床上刷着手机,屏幕白光映在丈夫的眼镜片上,无非是在看一些无聊的短视频,梁月放下了手里的开水杯,靠上去,撒娇道:“人杰,我还是觉得不舒服……”
听着这话,章人杰放下了手机,正眼瞧自己的妻子,只见大着肚子的妻子依旧闷闷不乐地向自己抱怨。
“我觉得你家里人太奇怪了,我先前说你妈时不时总是偷偷盯着我的肚子看,你不信,我刚刚在外面,你爸看到我出来,也老是朝我肚子这瞥。还有你家这几天来的亲戚,哪个不是装着做别的事谈别的话,可还是老盯着我的肚子看,看得我心里发毛。”
章人杰不以为然,但还是好脾气地哄道:“你就是想太多了,疑神疑鬼的。那你说,我们家就我一个独苗,你是我老婆,又怀着孕,大家关心你肚子里的孩子,多看两眼有什么奇怪的。”
“再说了,你看咱们在家这两个月,咱爸妈是不是把你伺候得挺好的,什么都紧着你?乖了,别胡思乱想,早点上来睡觉。”
梁月一想,也是,在家这俩月,都是公婆在照顾她,这么背后疑心人是不太好。
但上了床,被子一盖,梁月还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,又对章人杰道:“人杰,我觉得还是住咱们自己那舒服,我不是说你家不好啊,可毕竟不在市里,你看我这肚子也那么大了,眼看要生了,这老宅子是大,住得宽敞,可是到底不太方便,去医院也麻烦……”
章人杰知道妻子要说什么,他平日里什么都顺着梁月,就连二人买房子发展事业也都优先考虑梁月所在的城市,但唯独这件事,章人杰的态度坚决得很。
“老婆,别的事我都能听你的,就这事不行,这是规矩,我爸妈没别的要求,就讲究这么个规矩,老章家的媳妇生孩子就是得在老家这。再说去医院有什么不方便的,开车也不远,我爸妈也方便照顾你不是?”
梁月见没能说动丈夫,叹了口气,也只好妥协。
这一觉睡得不安稳,半夜里尿急,梁月叫了几声章人杰,章人杰睡得死,梁月索性就自己摸索着起来了。厕所在外头,得从屋里出去,梁月顺手摸开关想要开灯,却发现灯没亮,估摸着是停电了,这在乡下是常有的事,好在有准备,梁月摸出手电筒就出了屋。
解了手出来,正要回屋继续睡,在经过厨房外头的时候,忽然听到里头传来“咚、咚、咚”的声音,梁月当下被吓得清醒了,拿着手电筒朝里头晃了晃,厨房没人,静悄悄的,那声音也没有了。
“难道是我睡糊涂了?”梁月自言自语给自个儿壮胆,大约是月份大了后,睡眠不大好,章人杰也总说她疑神疑鬼,想了想,梁月便不打算再逗留,欲尽早回屋歇下。
咚咚……
那声音又来了,闷闷的,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,就在厨房的方位。梁月的脚下一顿,还是一头钻进了厨房里,但那声音又停了,梁月打着手电扫了一圈,什么也没有,四周静悄悄的。
“梁月。”
冷不丁的,背后传来一声自己的名字,梁月吓了一跳,猛地转过身,只见她身后的厨房门口,正站着一人,对方手中拿着一根蜡烛,蜡烛微弱的火光在下方映着脸,四周黑漆漆的,着实是吓人。
梁月的手心都攥出了汗,胸膛剧烈起伏着,但认出了来人,那惊恐的情绪才总算渐渐平复下来,“妈,是您,您啊……”
婆婆站在门口没进来,往日里一贯对梁月还算热情,但此刻见梁月三更半夜独自出现在这,婆婆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,目光冷飕飕瞧了眼梁月身后方,然后又似有若无地朝着梁月的肚子多看了一眼,才开口道:“这么晚了,干啥呢,快回屋睡吧。”
梁月含含糊糊应着,回了屋刚要睡下,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受了惊吓的缘故,梁月的肚子忽然开始疼得厉害,浑身都在冒冷汗,身下湿漉漉的,“人杰,人杰,我肚子疼……”
睡在边上的章人杰一下就被吓醒了,连衣服都顾不得披一件,边搀着梁月在床上坐下,边朝外头吼:“妈,爸,梁月破水了,要生了,要生了!”
那头公公婆婆立马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,家里乱成了一团,又是打电话,又是进进出出的。这头梁月疼得浑身都在抖,紧紧抓着章人杰的手,咬着牙要求道:“送医院,送我去医院……”
“好好好,你别急,我安排我安排。”
章人杰嘴上应着,却根本没有半点要送梁月去医院的意思,无论梁月怎么哀求,这一家子却只是口头答应着,就是不肯送她出去。
梁月疼得双眼发昏,她实在不明白,为什么一向顺着自己的丈夫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,一家子围着她转,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,就是没有一通是打给医院,没有一通是叫车的。
梁月的意识已经模糊了,隐隐约约,好像听到婆婆喊着“你姑来了,姑来了”,然后便从外头领了匆匆赶来的章家姑姑进来……
2
无妄斋。
连下了几天雨,总算放了晴,邱引戴着袖套,穿着围裙,活像个老妈子,里里外外忙着,趁着有太阳,晒了满满一院子的衣服被子。
天吴则趴在屋顶上,翻着肚皮,享受久违的阳光。外头忽然“砰”的一声,将晒太阳的天吴吓得抖了抖,一个骨碌从屋顶上翻滚下来,然后四脚稳稳落地,和同样停下晒被子的动作的邱引大眼瞪小眼。
一人一猫很快反应过来,出门一看,无妄斋门口正倒着一人,是个女人,脸色苍白苍白的,已经晕过去了,顺带翻倒了靠在墙角的一个陶瓦花盆。
这还了得,让人看去了,以为是他们无妄斋惹了什么债呢,邱引当下边将女人往里头抱,边放嗓子朝里头喊人。林幼鱼听到动静,也急急忙忙出来,好在女人看着并无外伤,气息也算稳健,林幼鱼给喂了杯糖水,人便渐渐缓过劲儿来了。
“醒了?”
直到这会儿,李秋白才不紧不慢地从里头出来,见女人醒了,他便也不再操心,反正有一屋子的人照看着呢,他闲闲地在自己的太师椅上坐下。
女人睁眼,便见自己已经身处庭院中,庭院颇为复古中式,也没什么独特的装潢摆件,但人往这一坐,就是说不清的舒服,神清气爽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滋味,好像周身的浊气都被一扫而光了。
眼见着女人要起身道谢,林幼鱼忙将人给按住了,“你才刚缓过来,身子虚弱得很,还是坐着吧。”
“就是,你坐着吧。”邱引附和着,但仍忍不住多嘴问了句:“不是我说你啊,你怎么突然晕倒在我们家门口,怪吓人的,身子这么虚,边上也没人陪着你?”
“不是突然,我是逃出来的,专程来找你们的……”
女人自报家门,名唤梁月,她当然不是突然晕倒在这的,她是撑着一口气,撑到了这儿。
尽管初时醒过神来,她还不能确信自己在哪,但眼下只这么看着院中的三人,皆是不一般的清朗,便是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,看着闲散,却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,她便能猜得出,自己准是找到地方了,这些都是能帮她的人。
“逃出来的?”邱引听着这话有蹊跷,一副在线吃瓜的模样,搬了小板凳在李秋白边上坐下,“你说说,打哪逃出来的,被人贩子拐了?”
梁月摇了摇头,但又觉得自己的命运不比被人贩子拐了好多少,“我和丈夫的感情一直很好,但我没想到,生孩子这事,会成为我一辈子的噩梦,他们一家子,像魔怔了一样!”
梁月怎么也不会想到,这个年代的人了,章人杰一家竟愚昧到将她留在乡下老家生产,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趟,他们这分明是拿她这条命开玩笑,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……
“我真的不知道,章人杰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,这次我没出事,是我运气好,我真不敢想象……”梁月极力缓和了自己的情绪,她想起自己今天会来这的原因。
“尽管后来,他们还算将我的月子伺候得挺好,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围着孩子转,但我还是不能咽下这口气。我一想到我在鬼门关挣扎,苦苦哀求,他们一家就是不肯将我送去医院,我这心里就难受!”
尽管如此,她还是在他们面前装得就像是忘记了那晚的事一样,保持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假象,总算让章家人放下了戒心。
章人杰一开始是说产妇总盯着电子产品不好,借口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,后来见她不再提那晚的事,一心一意围着孩子转,章人杰为了讨她开心,才把手机还给了她,只是依然限制着她的使用。
“我只能趁着这时候,偷偷联系我的朋友帮我查章人杰一家,你们猜,我查到什么……”梁月在说这话时,看得出来是差点要崩溃了,“怀孕的时候,我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肚子比别人的都大,看到的,都说我怀的一定是双胞胎,可最后生下的,只有小宝一个。”
“这……”邱引听着,表情也有些微妙,“这有点说不通,之前不得检查嘛,怀几个自己不知道?”
梁月无力地摇头,“章人杰说,他姑姑是产科医生,在私人医院工作,我一直在他家姑姑那做产检。他们从头到尾告诉我,我的孩子只是偏大,肚子看起来才比别人要大,可我家孩子生下来分明小得可怜。”
“我知道我可能有些胡思乱想了,可我还是忍不住让人查,查那家医院……他姑姑分明从头到尾就是在骗我,我从头到尾就是怀着双胞胎!”
“还有,还有更过分的!”梁月的脸色一白,“章人杰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他有婚史,可是我查到,章人杰在我之前有一个妻子,前妻到现在还音信杳无,报着失踪。”
种种一切联系在一起,很难不让人细思极恐。
“为什么不报警?”邱引迷惑了,这特么就不是正常的一家人。
“没有证据。”代梁月回答这句话的,是林幼鱼,只见她的眉头微凝,看着也是神色凝重。
“他家姑姑可以咬死就是怀了一胎,想出具怎样的报告,都由他们说了算不是吗?至于前妻失踪,更可以撇得一干二净,梁小姐或许还会被反咬一口疑神疑鬼、胡思乱想,最终大概率会不了了之。”
“那便走一遭,是人窝是狼窝,一目了然。”李秋白微微挑唇,最终拍了这个板。
见梁月还在发愣,邱引忙提醒她:“还愣着做什么,咱们家李秋白都发话答应帮你了,走,咱们陪你回去,难道你真要把孩子丢狼窝里啊?”
梁月这才回过神来,忍不住哭了,差点要给他们跪下表示感谢。
3
一行人慢悠悠到了章家在乡下的老家,果不其然,一大家子因为梁月跑出去的事,都要急疯了,远远地见梁月回来了,显见是有同村的通风报信,梁月还没进门呢,章家人便已经急匆匆追到门口来了。
一见随同梁月回来的,还有外人,章家人先是愣了愣,然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,章人杰最先抱着孩子迎了上来,好一通夫妻和睦,公婆爱护的景象。
梁月却不给他们这个面子,她看起来十分害怕这一家子,恨不得躲得远远的,又舍不得自己那天真无辜才刚满月的孩子,整个人矛盾得很,但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自己丈夫要上前拉她的手。
章人杰有些尴尬,怀里的孩子忽然开始哇哇大哭,后头的章家公婆开始打圆场,说着好话,“哎哟,宝宝都哭了,不哭不哭,妈妈回来了,妈妈回来了啊。小月啊,你也真是的,去哪了,把我们都急坏了,大伙儿都担心你呢。”
林幼鱼握了握梁月的手,无声地安抚她,抬头,便见李秋白没事人一样,也没拿自己当外人,章家人还在外头“父慈子孝”着,李秋白便已经不请自入,打量着这座章家老宅。
“想必先人在建宅时是讲究了,此宅庚山甲向,屋右有低洼,形成来路低、门前平、右路低的分流格局,本是宅气不聚,但在去水处建围墙,反倒力挽狂澜,引气入宅,意在添丁,妙哉。”
李秋白这一通闲评,倒让章家人有了几分警惕,却只是目光紧盯着李秋白,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。
只见李秋白回头瞥了众人一眼,笑了,谦虚了一句:“怎么,我说得不对?”
李秋白这一谦虚,邱引就知道他准没好事,忍不住捅了捅身侧的林幼鱼,小声道:“看着吧小鱼儿,李秋白一谦虚,我就觉得他的阴险劲儿上来了。”
章家老头回过神来,赔着笑,只是仍是颇为戒备地盯着李秋白看,试探了一句:“年轻人,懂这些?”
“不过……”李秋白抬唇一笑,没有立即回答,只是三指并作九宫格。他一眼就能看出的东西,愣是装模作样地在章家人面前掐算了好半天,每过去一秒,章家人的神情看着就越是紧张,大气不敢喘一个,显而易见是心里有鬼。
好半会儿,李秋白才垂下手,背在身后,不紧不慢道:“仅仅是这添丁宅帮不了章家,章家是绝户的命格,不出人丁,如今子孙齐全,借香火了?”
李秋白慢悠悠的“借香火”三个字出来,章家人明显是变了脸色,但看着还算是克制,尚未有要撕破脸的意思。
偏偏就在此时,本来蹲在林幼鱼肩膀上蹲得好好的天吴冷不丁往下一跳,蹿进了章家的院子里,冲着东面的一棵大树绕了好几圈,不断朝底下嗅着,章家人顿时面色大变,恼羞成怒,要赶人: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,怎么擅闯别人的家!”
4
章家人越是生气,李秋白的脸色则越显得讳莫如深,轻飘飘吩咐了一声:“邱引。”
“得令!”
李秋白一声令下,只见邱引的身形一晃,直奔章家老宅的厨房方位而去,本是追着天吴驱赶的章家人见状,更是乱成了一团。
但邱引的身形太快了,像一阵风一样,章家人根本拦都来不及拦,等他们追进了厨房,便听见里头一声巨响,是邱引轰开了厨房的地砖,而那地砖底下,赫然是别有洞天。
“地窖,厨房下方居然有地窖……”梁月猛然想起自己也常常在那听到下方传来“咚咚”的声音,但怎么想也不会想到,这下方居然有着一个牢笼一样的地窖,散发着阵阵恶臭。而那里头,竟然还关着一个人。
那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人,看不清模样,身上穿着破袄子,她的手脚甚至还被锁着,被邱引一轰,才轰断了束缚,女人得了自由,这才疯了一样地往上爬。章家人见状,想拦着,邱引往他们跟前一站,一挡,嘲讽了句:“干什么干什么?嫌我没把你们家全给轰了是吧?”
有了邱引这一通操作,旁人根本难以近身,那女人趁乱疯疯癫癫冲出了厨房,站在厨房门口的梁月甚至还被撞了一把,差点没站稳。
一直没敢吭声的章人杰见状,当即大怒,“你们欺人太甚了,我要报警!”
“报警?”李秋白听着这二字,笑了,“报一个试试?”
这话一出,嚣张无比的章家人顿时老实了,前所未有的恶气难消,敢怒不敢言。
那蓬头垢面的女人得了自由,却没有跑出章家,反倒跑到了章家院子里,直奔那棵先前被天吴盯上的大树,跪在那用自己的双手刨土,嘴里碎碎叨叨,没有人听得清她在说些什么。
女人的样子,显而易见是被关久了,抑或是被折磨久了,早已经疯了。梁月心底既是惋惜,又是一阵惊恐,好像差点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场似的。
林幼鱼一面安抚下被吓得不轻的梁月,一面慢慢地靠近那不理任何人、只疯狂用自己的双手刨土的女人,她也不管自己的十指早已血淋淋,只不断往下挖,越挖越深,越挖越深。而那章家人更是被邱引恐吓住了,紧张得大气不敢喘,敢怒不敢言。
就在此时,那女人好像是挖到了什么,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,抱着挖到的东西,嘴里咿咿呀呀发着谁也听不懂的音节。
林幼鱼靠得近,隐约看得清那女人挖出的是个白花花的东西,小小的,长着毛茸茸的白毛,蜷缩在一块,就像一只被埋在树下的死猫。可就在林幼鱼靠近的一刻,目光落在女人怀里抱着的那团东西上时,林幼鱼的面色顿时一变,竟是吓了一跳,跌坐在地上。
那东西,攥紧的双手有着分明的五指,浑身上下粘了白毛,看着是毛茸茸的一只,但,但这分明是个婴儿!死去的婴儿用白毛粘满浑身,被埋在了树底下。
此刻的林幼鱼,与其说是受了惊吓,不如说是一阵透心凉,人心之恶,可以恶到什么程度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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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到底怎么回事,还不肯说是吧?”
说着,邱引抓着章人杰往地上一推,作势要揍他,这家老妇哪里肯,抱着章人杰连连讨饶,看着是真情真真意切,可怜得很,“别打,别打……这跟我儿子真的没啥关系,作孽的都是我和他爹啊!都到了这个份上了,就算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,让我和他爹去吧。”
“人杰上头,原来还有个大哥的。”此时章家老汉也颇有担当的样子,往妻儿面前一站,一副可怜老实的样子。
“二十多年前,他大哥还在那会儿,能干,也娶了媳妇,很快大儿媳妇便有了身子,我和孩子他娘高兴得很,可惜啊……大儿媳妇生了头胎,没多久就出事了,孩子没了,后来又生了一个,才刚生下来就受罪,没救过来,也没了……”
章人杰还有个大哥……梁月的面色苍白,这一家子,究竟都瞒了她什么!
章老汉抬起眼皮看了梁月这个儿媳妇一眼,然后垂下眼帘,叹了口气,看着也是异常悲痛,“生一个,死一个,这谁家能受得了,有个算命的上门,说我们老章家要绝户了,就到人杰和他大哥这代,后面就没了,气得我拿着扫把就将那算命的给轰出了门,可,可是……”
算命的说的话,他们当然不信邪,将人轰出去后两年,大儿媳生的第三胎,还是夭了,到这,他们老章家才真的怕了,到处找当初那个被他们轰出去的算命瞎子,运气好,还真让他们找到了。
“算命的给我们出了个主意……说是,猫生多子,让我们管猫借香火,保管我们老章家不仅人丁兴旺,且一次都能怀上双胞胎。不过这香火借了,是要还的,否则要出大事!”
那种情况下,他们也是将信将疑的态度,后来家里的老人做主,说按算命说的办,杀了一窝刚出生的猫崽子,就埋在那棵树下。
嘿,没多久,老大媳妇果然又怀了,那没了崽子的母猫打那以后就每晚每晚地叫,声音又凄厉又哀苦,持续了整整一年,后来嗓子都叫哑了,吐着血,死在了那棵树下。
母猫死的时候,恰巧老大媳妇生了,和算命说的一样,是双生子,白白胖胖的大小子,什么毛病没有,可把一家子高兴坏了。
章老汉想到这,却高兴不起来,“我们想起算命的说过的话,借的香火,要还的,生了双胞胎,得留一个,还一个。还的那个呢,让我们趁着孩子小,给粘上了白毛埋在那棵树下,骗过母猫。”
“可我们,我们怎么能忍心……一个,是不舍得,还有一个,我们有侥幸心理,想着万一这就是巧合,算命的就是胡说八道呢?”
他们没按算命说的办,不久后……那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就双双病死了,老大夫妻俩也双双在外横死,连家里的老人都受了刺激,没缓过那口气,跟着去了,这一走,就走了五条人命。
怕了,他们是真的怕了啊,想着法子找当初那个算命的,可这一次,就没那么幸运了,那算命的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。
6
“原以为,这么多年过去了,这桩伤心事我们也慢慢淡了……”章老汉看了眼被老婆子护得死死的二儿子章人杰。
“几年前,老二也结婚了,儿媳妇怀孕了,一家子高兴的啊,家里又添了双生子。可我们一看这双胞胎,心里是既高兴,又害怕,我们真怕老大那样的事还要再发生一回。这次,我们不敢不信了。”
“孙子抱回来以后,家里每晚都能听到凄惨的猫叫。我们怕了,是真怕了。没办法,为了保全一个孩子,为了这一大家子,我们只能偷偷溺死了双胞胎中体弱的一个,给孩子浑身粘上白毛,埋在树下。哪成想……”
“留下的那个孙子的命是保住了,哪成想,儿媳妇却受不了,发疯了,成天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,闹着要找死的那个,嘴里说着胡话,吵吵闹闹,我们就,我们就……”
这话,章老汉自己都说不下去了,李秋白冷笑了一声,替他将话说完,“你们就将她的嗓子哑了,关在地窖里,报了失踪,后来,没事儿人一样,又给儿子娶了第二任妻子。”
“那双胞胎本来就有一个体弱多病的,医生都说了不好养,我们是牺牲一个保全一家。”约莫是被李秋白一通讽刺,章人杰反而恼羞成怒,理直气壮得很,但在看向自己的妻子梁月的那一刻,气焰渐消,颓然无力地低下了头。
“后来,我和梁月恋爱了,我们是奔着结婚去的,我不敢说……不敢说家里的事,我怕把梁月吓跑了,也一直隐瞒着我有过老婆孩子的事,把老大寄养在姑姑家,不敢让梁月见他。”
“这次梁月怀的又是双胞胎,我都安排好了,有姑姑在医院照应着,等快生了就回老家来,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……”
“神不知鬼不觉……”此刻的梁月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,尤其是听到章人杰如此理直气壮,她想到先前那疯女人在树下挖出的婴儿尸体,梁月顿时什么都想通了,崩溃了,歇斯底里。
“我的孩子,你杀死了我的孩子,那是我的孩子!我绝不会,绝不会把我的孩子留在你们这样的家庭!”
眼见着梁月要带着孩子走,章家人当然是不肯,章人杰那副好老公的嘴脸也顿时绷不住了,好在这一次,梁月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,半点没有要让步的意思,“你们这是犯罪,是犯罪,你们敢碰我一个试试!”
一向温温柔柔的梁月,铁了心要和章家撕破脸,章人杰从未看过梁月这个样子,顿时傻站在那,竟是眼睁睁看着梁月抱着孩子走出了章家,连拦也不敢拦。章家老汉和老妇倒是想把孙子抢回来,却被邱引按着肩膀给制住了,愣是动也动弹不得。
7
眼见着梁月都走了,后面的事也不归他们管,邱引松了手,撇了撇嘴,都觉得这一趟是脏了自己的手,问李秋白和林幼鱼道:“完事了,那咱也走吧?”
李秋白先是点了点头,却在经过院子里那棵老树时,若有所思地多看了眼,脚步停了下来,“等一下。”
见李秋白忽然对那棵树感兴趣,邱引也忍不住凑了上去,“咋了,发现啥了?”
李秋白随手翻了翻那已经被刨得一塌糊涂的土层,然后缓缓弯起了嘴角,若有所思,“绝户命格固然可以通过理气布局和丹药外力改变,但人力为之,过犹不及,因而即便留着双生胎,也总有一方更为虚弱,留不长久。但你相信,还子不成,白猫报复?”
邱引一点就通,大惊失色,“卧槽,你的意思是,向白猫借香火是个局?那不还香火死人的事……不是白猫干的,是,是……”
李秋白点头,“是有人为,让他们对白猫报复之事深信不疑。且此处,有焦油。”
李秋白用手指轻轻搓了搓手上的那一块土,其中有黏稠的焦油物质残留。邱引蹲下身,学着天吴的样子嗅了嗅,“还真是,婴儿尸体最是纯净,用来炼香啊?可用这歪门邪道炼香是做什么用的?”
李秋白思索片刻,松了手,顺手拿邱引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土灰,起身,嘴角微扬,轻笑道:“虽然不知道行此歪门邪道之人的目的是什么,但总有迹可循。”
而此时此刻,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林幼鱼却是仰着头,目光没有焦距,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看着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8
林幼鱼知道,这是有人通过神识与她进行交流,仿佛置身在一片红海里,四周皆是红彤彤一片,但没有尽头,没有风,脚下的水面也没有涟漪波动。
“凤知,是你?”林幼鱼试探性地问出口,踏出了第一步。
“我的确是来找你的。”身后果然有一道声音响起,林幼鱼急忙回身,便见到一身红色旗袍的凤知正站在她身后的位置,红唇上挑,意味深长地看着她。
林幼鱼的神色当即冷沉下来,是戒备,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不杀她,不伤她,只不断地,乱了她的心思。
“你就不想知道,将你带到这个世上的人,如今都怎么样了吗?”凤知如愿从林幼鱼的脸上看到了隐忍和难以掩饰的情绪起伏,“林伯阳或许是个好父亲,但绝不是个正人君子,他爱慕一个人的方式,便是不择手段,占有她,侮辱她。”
“你的母亲,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,可是,她好恨!她好恨自己生下了你,恨不得掐死你,林伯阳将你抢过去的时候,你的身子都冷了,林伯阳气疯了,六亲不认,杀了她,也就是……你的母亲。我的师姐啊,真是可怜。”
那也是于她而言,最重要的人。
“后来的传闻你也听说了,林伯阳用化境丹救活了夭折的女儿,九宗都拿他没办法,后来是容辞出面杀了他。啧啧,你也真是可怜,生下你的人最厌恶的人就是你,你的父亲却亲手杀了你的母亲。更可笑的是,如今你却靠着你的杀父仇人庇护着,可怜人……”
凤知看着面色苍白的林幼鱼,反倒笑了,可林幼鱼丝毫不能从凤知的眼底看到半点愉悦,仿佛……她比林幼鱼还痛苦,在提到林伯阳和容辞时,凤知的眼里,只有无尽的恨意和杀意。
凤知看着林幼鱼,挑了挑红唇,“怎么,不说话,像个闷葫芦,你的个性可一点也不像我师姐,也不像林伯阳。还是……你也知道,自己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错的?”
“而今,在容辞那样卓绝的人身边,连喜欢的人都不敢认了,杀父之仇也不管了?还是你和我一样,也觉得林伯阳该死,因而……谁杀了他,也无所谓了?”
折磨莫过于诛心。
“你不必如此羞辱我。”林幼鱼咬着唇,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,目光由挣扎和痛苦,变得冷静和克制,“你最恨的人就是林伯阳和李秋白,你恨林伯阳伤害了你的师姐,至于你恨李秋白是什么原因,我尚且未能想通。”
林幼鱼小小年纪,却有过人的心智和忍耐,此刻她的口气,平静得就像一个局外人。
“恨他的原因么……”反倒是凤知,神情有一瞬的恍惚。
她脑海里不住地想起师姐,那样温柔的一个人,无论她受了多少委屈,总是搂着师姐的腰,靠在师姐的怀里,听着师姐的心跳声,心中总是会随之平静下来,师姐总会笑着揉揉她的头,然后拥着她,笑话她:“小凤知,又哭鼻子了,哭得真丑啊。”
每每如此,凤知总是会忘了委屈,然后破涕为笑。
那样温柔的一个人,怎么就让林伯阳那样的人毁了一生呢。
她曾经是那样崇拜容辞,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卓绝的人,偏偏……他和林伯阳那样的恶人是至交,倘若他不曾纵容,倘若他公正一些,早些将林伯阳杀了,或许,或许师姐就不会死。
容辞……不配位榜首!她过去有多崇拜容辞,而今,就有多想超越他,杀了他!
林幼鱼看着眼前的凤知,她的目光沉静而又敏锐,没有错过凤知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,然后静静地开口:
“你想杀李秋白,但从前你是忌惮他,不敢杀他。如今你倒是察觉出了一丝端倪,但却忌惮林伯阳只余一具空棺,生死不明,倘若他真的未死,你没有把握对付林伯阳,也只有李秋白或许能对付他,因而,你更不敢杀李秋白了,陷入了两难的境界。至于我……”
林幼鱼想到这,不禁弯起嘴角,冷笑了一声:“从前是爷爷带着我东躲西逃,销声匿迹,你想杀我,但你找不到我。如今找到了,却有李秋白庇护着我,你忌惮李秋白,因而不敢杀我。现在,你又想留着我牵制林伯阳,甚至利用我成为将来对付李秋白的一把利刃。可惜……”
“我并非畏惧你,也并非肆无忌惮,我只是知道你不敢。你若敢轻举妄动,尽管试试。”
此刻的林幼鱼,看着极其沉静内敛的一个人,却仿佛有一股尚未出鞘的锐气和锋芒从她的言谈间流露而出。
凤知有一刻的微怔,她甚至不得不承认,眼前的林幼鱼,好强大的心智。她一贯是擅长洞悉人心的,但此刻,好似是第一次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把弄于股掌之间了呢。
“如今,我对你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了。”凤知忍不住轻笑出声,随即眼神陡然一冷,“我似乎,小看你了,林幼鱼。”
9
“小鱼儿?”
耳边是邱引的声音,有些急了,林幼鱼猛然回过神来,神情有一瞬的茫然,转头,便见邱引已经凑到她身边,神情看上去还有些焦虑,问她道:“你想什么呢,我叫了你好几声了。”
林幼鱼恍惚回过神来,意识到方才的神识交流,于她而言,实则只是一瞬之事,她微微笑了笑,然后乖巧地摇头,“我没事。不过……”
林幼鱼又回头看了眼那棵老树,“我觉得,这些事,或许和凤知有关,但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想做什么。当然,这只是我的猜测,我甚至觉得,先前那些事,无论是地丹炉,还是打尸桩,都和凤知有关,诸葛清只是代人受过呢。”
否则为什么,凤知处理起诸葛清来,会如此干脆利落,毫不拖泥带水,像极了……想灭人口舌。
“没想到啊,小鱼儿你不声不吭的,语出惊人,你这么一说,好像有道理啊!”这一通猜测,听得邱引是目瞪口呆,他完全想不通林幼鱼和李秋白这样的人,大脑都是怎么造出来的,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,怎么他就什么也看不出来?
被邱引这么一闹,林幼鱼也跟着笑了,回头时,视线不经意地对上了李秋白的视线,林幼鱼愣了一愣,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,嘴角的笑容也随之一凝,也不知在躲什么,竟是低下了头。
而此刻,李秋白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,见林幼鱼的反应如此古怪,李秋白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抬手拍了拍她的头,然后朝外走去,漫不经心地吩咐后头的林幼鱼和邱引,“还等什么,走吧。”
他好像看出什么,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出。
林幼鱼怔了怔,随即抿唇,跟上,只装作未曾见过凤知,装作对那些往事一无所知一般。
她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:我只是想,留在无妄斋,留在你这。
编者注:本文为《最强宗师》系列第十三篇,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,关注系列专辑,及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~
(温馨提示,本系列所涉及风水理论、符箓术法、门派分支等均为扯淡,请勿较真模仿。)